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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盾冬】布鲁克林大桥等着你②

公渡河:



  纽约东河上吹来初秋的晚风,巴恩斯和罗杰斯沿着河岸在路灯下行走,他觉得有点冷了,把箱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了一件大衣出来。罗杰斯看他吃力地穿上,犹豫着要不要帮忙,但一想到巴恩斯之前的举动,他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

  “你觉得冷吗?”罗杰斯问他。


  “有点。”巴恩斯回答,他正艰难地把左手塞到袖子里,幸好做惯了,这花费不了多少时间。


  “这还不到冷的时候。”罗杰斯笑着说。他只穿了一套夏季西装,料子都很单薄,但他不觉得冷,现在可是纽约最凉爽的季节。


  “在洛杉矶这种温度就算冷了,”巴恩斯总算穿好了大衣,他吸溜了一下鼻子:“我成长的环境可没有春夏秋冬的区别。”


  “洛杉矶一年只有一个季节?”罗杰斯问他。


  “基本上是的。所以我冬天肯定不会来纽约,听说这儿太冷了,比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冷。”巴恩斯拿起地上的箱子,他们继续往前走。


  听到他这句话,罗杰斯笑了,他说:“是的。千万别来,冬天的纽约实在可怕,积雪能把你家的大门淹没。我小的时候很多个冬天都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。”


  “你?活不下来?”巴恩斯转过身面对着他,然后退后两步做出一副自上而下打量他的样子,笑道:“别逗了,看看你这身子板,瞧瞧你这浑身的肌肉,让别人评评理,谁都可能冻死,可你?我不信。”


  “是真的,”史蒂夫认真地辩驳:“我小时候骨瘦如柴,风一吹就倒,像今天这样的夜晚出来吹个冷风明天就不用上学了,真的。”
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巴恩斯被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弄笑了,他摇头道:“你妈妈肯定每天都操心得要死,能活下来真是上天保佑。”


  “她是个护士。”史蒂夫说。巴恩斯注意到这句话用了过去时,他露出了遗憾的表情。史蒂夫感受到了他的情绪,他继续说道:“她生前是个好人,医院里人人喜欢她。虽然她没能看到我长成现在的样子,但她仍相信我这生会过得很好。”


  “你的一生会过得很好。”巴恩斯坚定地对他说。


  罗杰斯笑道:“你又不了解我,怎么能下这个结论?你要扮演预言家吗?”


  “你有好身材,有好相貌,还是个好人。我看不出哪个女孩会拒绝你。”


  他们离开了河岸,转过一条街道,在琳琅满目的商店前行走。


  “我是个好人?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

  “没有一个‘坏人’会在那个什么中心工作。告诉我,史蒂夫,他们有付你工资吗?”巴恩斯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他身上那套洗旧了的西装,调笑道。


  罗杰斯无奈地耸肩,他想不出反驳巴恩斯的话。这份工作吃力不讨好,如果不是经常从自己的薪酬中拿出一部分资助别人,他也许能买一套好西装。但现在困扰他的不是如何能养活自己的问题,巴恩斯不知道,这一天他过得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
  他们路过一家影院,英格丽·褒曼的大幅电影海报挂在墙上,有很多人排队等着看这部英国导演的作品,但巴恩斯相信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电影海报上的女主角来的。那可是英格丽·褒曼,端庄美丽的英国女人,在多少个夜晚“抚慰”了这些离家万里的年轻士兵,巴恩斯有点怀念那段时光了。


  他是军营里永远不安分的那种人,有些个拉灯后的晚上,他带头突袭那些躲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做着别的事的战友,连人带床掀翻在地,看着别人着急地穿裤子毫无恶意地大笑。英格丽·褒曼的照片掉在地上,他被人追得满帐篷乱跑,起哄声带动了其他帐篷,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彻在营地上空。路过的巡逻兵警告了他们,第二天整个军营的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,巴恩斯在山上跑得几乎断气,他仍笑得开心,并且死不悔改。


  战争带给他的并非全然伤痛,美好的回忆藏在苦涩的酒里,好的东西都太奢侈。


  罗杰斯说不如我们进去看这部电影,巴恩斯说人那么多排到我们就是午夜场了。


  罗杰斯疑惑不解:“午夜场又怎么样?”


  巴恩斯难以置信地上下瞄了他两眼:“你不知道午夜场会有什么?”


  “会有什么?”噢,他现在可真像课堂上问老师问题的好学生。


  “你真不知道午夜场里会有什么?”巴恩斯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六尺多高的大男人,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我真的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。有一个瞬间巴恩斯被他眼中的无辜和纯良打动了,内心的小恶魔蠢蠢欲动,他首先想到了好几个都市怪谈,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……
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,不敢想象史蒂夫听到这些骗小孩的故事会不会半信半疑。天呐,他怎么会没看过午夜场?


  “如果你有什么有趣的话,一定要说给我听。”罗杰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,但巴恩斯的笑容感染了他:“等等……你不会是在取笑我吧?”他笑着说。


  “不……我没有任何取笑你的意思……”巴恩斯平复了一下呼吸,笑道:“如果你曾带着你的好女孩来看午夜场,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

  罗杰斯一下子明白了,但令他吃惊的是——巴恩斯很懂这个?


  罗杰斯偷偷打量着他——他的西装剪裁合理,肯定不是在商店大打折的时候买的,边角有熨烫的痕迹,说明他注重打理自己的着装。有几根额发掉落在眼角,其余的被雨水打湿后还服帖得几乎一丝不苟,他一定抹了很多的发蜡。这样好看一个男人,如果不是废了一只手,到哪里不是风流好少年。


  巴恩斯不明白罗杰斯怎么就盯着他呆住了,他以为他说得不够明白:“午夜场……你懂了吗?带着你的女孩儿,或是任何女孩,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,没人知道你们在做什么。”罗杰斯还是一言不发,搞得他都有点恼火,这个木头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。


  “听好了,”他转到罗杰斯跟前,摆出一副言传身教的姿态,这辈子都没这么严肃过,他舔了舔嘴唇,说道:“坐在最后排,如果她不介意的话,她会为你做任何事,用手或嘴。上帝啊!给点反应吧史蒂夫!别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说个不停!”


  罗杰斯这时看着气急败坏的巴恩斯才终于有了反应,他笑道:“午夜场,太可惜了,我没见识过。”


  “你以后一定有机会见识的,”巴恩斯小小地翻了个白眼:“我敢说暗地里恋慕你的女孩比刚才排的队伍长,你可以随便带一个过来看午夜场。”


  “听起来你经验丰富。”


  “你有人选吗?”


  “什么?”


  “能带来看电影的女孩人选,不一定是午夜场。等等,你不会已经结婚了吧?”


  “没有!”他急切的否认,巴恩斯都被这一声吓到睁大了眼睛,他惊觉失态,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。可以一起来看电影的女孩,他想了想,也许佩姬·卡特能算,但和她又不是巴恩斯说的那种关系。


  巴恩斯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以为是他想到了人选:“所以你有女朋友?”


  他摇摇头:“不……有个女孩,我欣赏她,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。”


  巴恩斯翻了他今天晚上第二个白眼:“在这个时代,欣赏差不多就等于爱了。再说现在男孩那么少,别让女孩都等成老女人,小处男。”


  小处男?他叫他小处男。罗杰斯哭笑不得。


  “你看起来比我小,怎么头头是道?”


  “我在军营里也是最受护士欢迎的士兵。”巴恩斯冲他挑衅地挑挑眉毛,像是在说:“怎么?小处男。”


  罗杰斯真想用大拇指把那两条调皮的眉毛抹开。


  “欣赏可不等于爱。”他说。


  “那是你没迈开那步,等你逐渐了解一个人,会发现由欣赏变成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。”


  “你爱过什么人吗?”罗杰斯问他。


  他哑口无言,脑袋一片空白,遇过的女孩一个个跑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。他和她们跳舞、亲吻,甚至做爱,如今像是一阵风刮进他的脑袋,什么痕迹都没有了。家乡的茱莉娅在他出发上战场的时候,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回来结婚,可还没等到诺曼底登陆,她倒是先跟船厂的一名工人结婚了。巴恩斯没怪罪过她,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。


  他空有一身经验,却在罗杰斯随口一问中败下阵来。爱是什么?最有才情的诗人也不能描述万分之一,他居然在教别人怎么去爱,何等自不量力。


  “你看你也说不出来。”罗杰斯说。


  他们穿过一条铺着铁轨的马路,一辆慢悠悠的满员电车在前面停下。罗杰斯跳上了那辆车,也把小跑着的巴恩斯拉了上来。他们站在最外面,罗杰斯要紧紧抱着他才不让他掉下去。巴恩斯小声地喘气,布鲁克林的风吹在他们身上,他的头发更加凌乱了,有几次都打在罗杰斯脸上。


  风把衣摆吹得猎猎作响,他觉得自己像个风筝,被一根线狠狠地拽着。


  “我有跟你说过我家就在布鲁克林吗?”声音从他头上和靠着的胸膛同时传来,他抬头去看罗杰斯的嘴巴,努力辨认没有被风吹散的语言。“但我今天不想回去。”罗杰斯说,他的眼里倒映着黄色的路灯和目不暇接的霓虹灯,有那么多颜色的流光在他的眼睛里。


  人一批一批的下去,然后又一批一批人上来。罗杰斯投了币,人终于少下来的时候他们在后面找到了两张空位置。巴恩斯靠着椅背睡着了,电车绕着城区又走了一圈。到了最后一个站,司机过来赶人,他摇醒了睡迷糊的巴恩斯,拉着眯瞪着眼的他下了车,还不忘把他的箱子一起拿上。


  巴恩斯打了个哈欠,揉搓着眼睛,他太累了,车上根本睡不够。电车把他们带回了东河河岸,布鲁克林的车站已经关门了,如果巴恩斯没有被罗杰斯拉着满大街乱跑,他会像其他人那样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打盹等天亮。是的,又下雨了。纽约的雨说下就下。


  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,然后拐了个弯走上了布鲁克林大桥。巴恩斯精神了许多,他靠在栏杆上伸长了身子往下望,下面是点满了星辉的暗河。曼哈顿永远没有黑夜,即使在阴天,繁华的都市也能在河里洒满亮光。而布鲁克林将沉沉睡去。


  巴恩斯没有从罗杰斯手上拿回他的箱子,他好像忘了这回事,罗杰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桥上摸着栏杆高兴地行走。雨后的空气湿润他们的肺部,罗杰斯开始想起,他曾经多渴望回到这里,一次又一次地在战壕里祈祷,让他再看一眼布鲁克林大桥上的夜景。


  这真是个美丽的夜晚。罗杰斯在心里默默的赞叹。


  巴恩斯突然转过身子,问他:“在电车上,你说的‘不想回去’是怎么回事?”


  罗杰斯没想到他会选择在这个时机问这个问题,他本来以为巴恩斯没听到或根本不在意。


  “你这一天过得怎样?”巴恩斯又问道,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。


  “糟透了,”罗杰斯摇头道:“这辈子都没这么糟过。”


  “据我所知,肯定不会比战争更糟。”巴恩斯打趣道。


  “是的,是的,没有什么比战争更糟。”罗杰斯无奈笑道:“我怎么会拿今天比作生命中最糟的一天呢?”


  “别比较了,”巴恩斯打断了他,催促道:“快跟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。”


  他说了。前几天遇到一个以前的战友,罗杰斯把他从纳粹的炮火中救了回来,他却迷失在国土故乡上。沉迷于酒精,重复着噩梦,一遍一遍地指责罗杰斯当初为何救他,尽管当初他是如何地感恩戴德。就在今天早上,佩姬·卡特发现了收容所内他冰冷的尸体,他用酒瓶戳穿了喉咙,选择了一个最难受的死法。如果他死在战场上,他会披着国旗下葬,和其他曾经为这个国家战斗过的烈士一起,接受身后人们的缅怀。可现在,他只能默默无名的葬在墓地的一隅,葬礼上没有牧师为他祈祷。


  罗杰斯遇过太多这样的人了。不如说,他的生活里尽是一旦从战场上就下来失去了生活信心的退伍士兵。他救过很多人,在战场上;也帮过很多人,在纽约。但他仍然不能拯救所有人,他的朋友在他眼皮底下凄惨的死去,而他无能为力。


  自由女神像在纽约,所有人都相信世界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。但永远有一部分人被留在后面,罗杰斯想做的事情就是推他们一把,帮他们挣脱布满硝烟的幻觉,重新融入这个伟大的国家。他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深陷自我怀疑。这一切是正确的吗?他是在帮助他们还是在逼迫他们?他的努力有意义吗?那些曾接受帮助的人是否真的希望他这么做?


  他恐惧过他们的恐惧,那些噩梦里困扰他们的影像何尝没有困扰过他?


  战争改变了这个国家,甚至改变了世界,美国的所有家庭都千疮百孔,没有人是赢家。


  巴恩斯静静地听他讲述,慢慢露出了难过的表情。罗杰斯这才意识到,眼前的聆听者也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很多。


  夜深了,城市的光也黯淡了下来。他们走完了整座大桥,从布鲁克林走到曼哈顿。流浪汉都躲在桥墩下,长椅上睡满了无家可归的人。罗杰斯分不清哪些人是值得被拯救的,在他看来,所有不幸的人至少都应该有个遮雨的房顶。


  但他无能为力,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。在这里,他不是一个英雄。


  河岸有一块无人的石滩,正对着布鲁克林方向。他们坐在平坦的石头上,巴恩斯靠着他的肩膀又睡着了。


  静谧的夜里有鸣唱的生灵,那是躲在石缝间叫唤的虫子。


  风吹散了好几天笼罩着纽约的云雾,露出了点点星光。


  至少不会再下雨了。罗杰斯想。


  当天空出现第一抹亮光的时候,罗杰斯惊醒了,他用力地几乎是粗鲁地摇醒了巴恩斯。巴恩斯睁开第一眼看到天空时,也几乎吓得魂飞魄散。看了一眼时间,离发车只有一个小时了。


  一个小时!他们要从曼哈顿跑到布鲁克林车站,还要跨越几乎两千米的长桥!


  罗杰斯抓着他的箱子,巴恩斯从没觉得自己跑得那么快过,即使是营地里和别人比赛,或是在荷兰的灌木丛里躲避敌人的追杀,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心跳加速。在经过布鲁克林大桥的时候,他隐约看到了自由女神像的影子,然后停下了脚步,罗杰斯只好回过头来牵着他的手,拉着他继续跑。


  终于一路跑到了站台,他们都狼狈得像刚经历了一场慌不择路的逃难。


  在发车前五分钟巴恩斯赶上了检票,检票员不解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他,他单手撑着膝盖喘得直不起腰。上车后,他回头给站台上的罗杰斯一个笑容,然后快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。感谢上帝,是对着站台这边的窗口位置,他们还有三分钟的时间道别。


  列车的汽笛响了起来,有人吹着口哨提醒站台上的人远离列车。罗杰斯这时才想起巴恩斯的箱子还在他手上!他们手忙脚乱的把箱子从车窗塞进来,巴恩斯一只手几乎抓不住,还好旁边的乘客搭了把手,才把他的箱子从狭小的窗口硬拽了进来。


  站台上的口哨声又响了一声,罗杰斯听到有人冲着他大声警告:“那个金发大个子!对,就是你!列车要发动了,快离开那儿!”但他不为所动。如果还有机会,他还想见巴恩斯,他们可以靠信件来往,但他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告诉巴恩斯。天呐,他们明明度过了一整个晚上,他却要在此时此地争分夺秒地问巴恩斯的地址!


  “你说什么?我听不清!”列车发动的声音几乎淹没了他们间全部的话语,巴恩斯的上半身几乎完全伸出窗外,即便这样,他只能听见罗杰斯焦急地说着什么布鲁克林。


  列车缓缓移动,它要载着巴恩斯走了。罗杰斯傻了眼,他不敢相信这将是永别。因为他的失策,他们之间只有一个晚上供他在漫长的未来里反复咀嚼,反复回味。他有预感将来的自己会为了今天恨死现在的他。


  “……布鲁克林大桥……”巴恩斯对着他拼命喊着什么,他跟着列车跑动,终于听清了巴恩斯的话。


  列车载着巴恩斯消失在初升的太阳下,罗杰斯像被人施了魔咒一般定定地望着列车消失的方向,直到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。他什么也听不到,只剩下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,敲击着他的鼓膜。


  巴恩斯说——


  “三个月后,布鲁克林大桥等着我。”


  他这颗心脏是永远不会停止跳动了。

(tbc)


(赶在情人节更新了,这篇也写了好几天,每一个脑洞写完都很难过,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是甜甜的恋爱故事啊。本来打算去看la la land,但怕赶不上情人节更新。我写文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,令人难过的原因大抵在此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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